余易木先生逝于1998,身无长物。2008年,我偶然从积灰的书箱中翻出了他的《初恋的回声》,其中爱情的描摹淡如清泉。而今,重拾旧篇,读出了无尽悲辛中不屈的灵魂。余先生朋友的回忆或者他生平中都未曾谈到他成名前的感情经历。顺着他与《初恋的回声》中男主人公周冰相似的经历:天资颖慧、精通多国语言、上海人、清华大学毕业、都因为对留学制度的微词被划为右派下放青海劳动改造,我们大胆猜测也许周冰的一生正是他的经历的真实写照或是他对情感的殷切期盼。
1962年,南国姑娘杨依芸经同事介绍认识了28岁才华横溢、老气横秋的助教周冰,阴郁而沉闷的周冰竭尽心力的爱护杨依芸。周冰曾经右派的身份也许会给这段看似美满的爱情带来困境,但他在苏联《理论物理》的大作无疑给这段爱情注入了强心剂,他们迅速的定下婚期。杨依芸一度因为这段恋情成为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人们怀着见不到科学家,见见科学家的未婚妻过过瘾也好的心情对杨依芸进行了亲切友好的围观。然而,结婚前夕周冰消失了,随之杨依芸收到了他谦卑的退婚信,他说未来某一天一定会解释,但绝不是现在。故事至此转变为“痴心女子负心汉”,周冰变成了“流氓才子”。
1965年再次相遇,怀抱幼女的周冰在得知杨依芸“已婚”后执意邀请她到家里小坐。由此从杨依芸的故事描写转为周冰的回忆。
1957年,年轻的周冰被下放到机械制造厂,因为他的桀骜不驯被大家嘲弄,为了扳回一局,他写了一篇论,想让大家都瞧一瞧周冰可是实力派。然而奔跑在荒郊野外的千里马遇不到伯乐往往是大概率事件,一次次的退稿,让这个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不断遭受质疑,最后演变成了“学历造假”。围观群众戏谑的以千里马不遇伯乐这样的方式来开周冰的玩笑,最后“周冰”在恶意的调笑声中变成了“周马”。最容易磨平棱角的往往是最物质的东西,精神中不被理解,生活中的饥馑使得他不修边幅、撒泼耍赖。在某一天被饥饿折磨的心力憔悴,到处求告粮票遭拒后的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对着颇受欢迎的同事梅雁大耍无赖“梅雁,借二两粮票来?”
沉默,很好,不借。周冰这样想着转身离去。
“周冰,等一下”,梅雁转身取了四两粮票给周冰,在这个粮食就是生命的时候。我们经常觉得“同情”是中性词,而“可怜”就带有不美好的意味了,但是正是梅雁的可怜拯救了“周马”,在所有人都不可怜的他的时候梅雁可怜了他。多年后当他事业小有成就,无数姑娘怀着抚平科学工作者的受伤的心的信念要嫁给他的时候,周冰对杨依芸说,大家愿意嫁给周冰,但是有谁愿意嫁给“周马”?在梅雁的帮助下他的论文在苏联的《理论物理》中发表,拿回了自己名字——“周冰”。梅雁帮他整理生活物品,与他谈论诗词文化,欣赏他,抚慰他。如果是浪漫的爱情小说,也许周冰和梅雁就在此时缔结幸福的婚姻,然而周冰在认识梅雁之时梅雁已然结婚。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的月缺花残。做朋友就好,周冰这样想着,劝说梅雁回到北京,与丈夫团聚,此后二人历经了江湖远渡,岁月迁徙。周冰的才华被发觉,调到某所高校任教,此后认识了中学教师杨依芸。
如果说周冰与梅雁是逆境中的相互扶持,那么与杨依芸就是一场期待已久的爱情阴谋,梅雁希望周冰成个家,周冰对梅雁的话奉若圭臬。
1962年梅雁难产去世,周冰为了抚育梅雁的孩子,放弃了杨依芸。我们无法指责周冰与梅雁这两个饱受饥饿与孤独折磨的灵魂的错误,在饥饿与死亡的威胁下人们往往会做出的一些超乎常理的应激反应,正如美杜莎之筏的幸存者。我们无法在未曾发生的事件中评估自己的道德水平。故事的最后杨依芸怀着爱与宽容理解了他们,重新拾起了他们的爱情。
1963年余先生写下了初恋的回声,然而他本人直至1981年《初恋的回声》发表后才遇到自己的“杨依芸”。他究竟有没有遇到自己的“梅雁”永远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供稿:建行榆林分行 闫湘北)